遥远岁月中的绝唱(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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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一些美好的记忆,随着贫穷岁月的远逝而渐行渐远,将成为一个人记忆里永远的绝响。
 
遥远岁月中的绝唱(四章)              

一、骨头丸子

 那是大年三十,爷爷从街上拎回三根猪骨头,说过年就指望这三根骨头了。当时,我为此闹了一通脾气,喊着要肉吃。后听爷爷说,猪骨头是用来做肉丸子的,才高兴起来。
 爷爷找来砧板和锤子,敲砸起骨头来。工序极为简单,就是不停地敲砸,直到将骨头砸成肉沫。爷爷看上去很快活,随着锤子的起起落落,还哼着自编的小曲逗着我:“敲骨头,做丸子,给我的小孙解馋子。”锤子时紧时慢,时轻时重,一会儿从左手递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象变戏法一样。过一会,爷爷就用手拢一拢、捏一捏。我也捏了一下,感觉有碎骨扎手疼。三根骨头从上午敲到中午,从中午又敲到掌灯时分。我实在撑不住了,就早早地睡了。那可是大年三十,若是往年,总少不了几碗几碟,而今年只有骨头丸子。怕是骨头丸子的确比肉要好吃吧!这样一想,便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肉丸子来喽,小馋猫起床啦!”爷爷一把将我拉起,顺势将一个圆溜溜、乒乓球大小的骨头丸子塞进我的嘴里。味道香喷喷,不油不腻,温软滑润,根本感觉不到有碎骨,比肉做的丸子有着不一样的风味。我拿着骨头丸子满村炫耀,馋得小朋友们直咬手指头。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颗粒无收的灾年,吃饭成了最愁人的事,哪里还奢侈到吃肉的地步。尽管这样,爷爷却用三根猪骨头让全家人过了一个有滋有味的却又是令人终生难忘的“大年”。直至如今,想起那口齿留香的骨头丸子,还有一股肉的鲜香自久远的岁月中徐徐飘来……
二、美味屎壳郎

 说屎壳郎好吃,可能没人相信。大概是它不仅样子丑陋,且终日与粪便为伍的原因。屎壳郎是夏秋季节最常见的东西。身体近乎呈圆形,周身漆黑,头小而肚大,前后分为三节(头部、脖子、身体)。它善爬行,喜穴居,生有双翅,偶而在夜里有光亮的地方飞。
 小时,家境贫寒,填饱肚皮已属不易,解馋的食物想都别想。整日里总感到嘴里淡出水来。也不知从哪里听说屎壳郎的肉比牛肉还要香。也许是经不起“香”的诱惑,就真的捉起屎壳郎来。那时的农村,随处可见一堆堆散落的牛粪,几乎每堆牛粪边都有屎壳郎藏身的洞穴。屎壳郎最怕水,只要往洞穴里倒满水,屎壳郎立马会溜出来,呆头呆脑地探望着。于是用小棍轻轻一夹,捉起来十分方便,不多一会,就能捉上十多只。趁母亲烧火做饭的当儿,往灶堂里一扔,等听到“叭”的一声,屎壳郎就熟了,透着满灶间的都是香。屎壳郎并不是全身都可以吃,头部和身体部分由于都是硬壳,没有肉,没什么吃头,只有脖子那地方好吃。轻轻掀去脖子上的外壳,紫红色的肉就完全暴露出来,有两片指甲大小。色如牛肉,肉丝极粗,但入口比牛肉软,比牛肉要鲜要香,有品头,有嚼头。吃的时候,得细细品味,一个吃完了,再剥一个,闻着喷香,嚼着鲜美,既解馋又过了肉瘾。直到指头剥疼了,方肯罢休。
烧食屎壳郎是那时节最快乐的事,多少年过去了,总是忘不了。

三、飘香的野菜
 
野菜的香别有风味。
 家乡的野菜很多,常见的荠菜自不必说,野小蒜、野蘑菇、“地皮”、山槐花,等等。每一种野菜自有它独特的风味。野小蒜散发的是清香,野蘑菇含着的是鲜香,“地皮”类似于蛋香,山槐花有一种甜香…… 小蒜多生在麦田里,每年四月初,是食小蒜最佳季节。那时的麦田还未合拢,小蒜就生在其间,它比家种大蒜要细很多,好象细细的独头蒜,不分瓣。挖时要用细长的铲子,最好连根挖起,生长在地下的一段,白白嫩嫩,吃起来脆生生,微辣。麦田里的小蒜生的稀,这儿一棵,那儿一棵,总是需要找寻,每次挖个斤把就不错了,洗净后和玉米面一拌贴饼子吃,真是喷喷香。年年的春天,年年的四月,吃小蒜饼子,渐渐成为村人的一种爱好。野蘑菇随处可见,山上的林子里,无边的田野里,而麦田里最多。那时麦子长势差,即使黄熟时节,还是稀稀拉拉。夏雨过后,麦田里长满了又肥又大的蘑菇,东一朵西一朵,象撑起的无数把小伞。你不必担心有毒,炒着吃味道尤为鲜香,嫩嫩的,滑滑的,软软的,鲜鲜的,爽口得很。“地皮”是祖上这么叫过来,并不知它的学名。它也是生在夏雨过后的草地上,有的说是烂草生的,形状象黑木耳,皱巴巴,但比黑木耳小,份量也轻,象一朵朵绽开的小花,只不过是透黑的颜色。它比黑木耳要软,要滑,要香,要嫩。用它做汤时,甩上一点蛋花,撒上一点葱花做点缀,满锅里黑的黑,白的白,黄的黄,青的青,看着都是一种享受。会过日子的人家,捡得多了,就将它洗净晒干,留着做一冬的“地皮”汤 。不起眼的“地皮汤”,却让我终生难忘。
  四、甜甜的山泉水
 
家乡原是极美的,有山、有水、有树林,尤其山里的泉水,清凉,甘甜……
 山如马鞍,故称马鞍山。山中的泉眼多得数不过来,有名字的没名字的,随处可见。梅雨时节一到,千百眼泉一齐喷涌,汇成一条浩浩白练穿行于山腰间,象一条白色的哈达。如“狼窝泉”、“龙眼泉”、“羊蹄泉”、“雌雄泉”、“长清泉”,等等。“狼窝泉”传说是狼常常光顾之所,故尔得名;“龙眼泉”形如龙的眼睛,而在我看来更象小孩的脚印,它位于山腰处,生在一块大青石上,三面高底部凹,“龙眼”就生在凹处,不是一眼,而是一对,一前一后,前后也就眉骨距离那么远,“龙眼”的大小可以放进小孩的脚。在“龙眼”的西侧不远处有对“羊蹄泉”,位置比“龙眼”要高出许多,水势不如“龙眼”来得猛来得烈,只是缓缓而流,蹄坑里的水总是满溢的;而山脚下的“雌雄泉”,形如男女小孩的“生殖器”,故有此名。雄泉居左,雌泉居右,两泉相隔一米左右,生于同一块青石上。“雄泉”象小男孩撒尿一样,高高射向天空,而“雌泉”要温柔的多,它只是轻轻地往外溢,那情景真是令人遐想不已。这些泉眼并不是长年活着,而是随梅雨季节的结束而干枯,唯有“长清泉”长年泉水。“长清泉”生在唯一的山路旁,好象专为路人准备的,总是清汪汪的一池泉水,清澈、凉爽,干净得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走累了,掬上几捧,顿感周身舒泰。“长清泉”流了许多年,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在流。有一户人家异想天开想扩建“长清泉”,结果用炸药一炸,泉池是大了,但不知什么原因,此后的“长清泉”便枯了,再也没有活过来。
 这些山泉的共同特点就泉水甜,喝过的人却又说不出甜的味道,有人说爽,有人说带劲,有人说痛快,也有人说过瘾,喝的人咂嘴舔舌,一个劲地称赞,大约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罢了。山因泉水而美,林因泉水而秀,人因泉水而多寿,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几乎家家都有。如今山泉水早已成为遥远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将渐渐淡出人们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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